我知道，我自相矛盾了。上篇开头我说了，斯密的理论解决不了堵车的问题，到最后却又说解决堵车的问题还得找斯密帮忙。

怎么？写文章还不许人摆摆噱头么？

当然，没有意义的噱头咱也不摆。斯密的理论，虽然可能没有办法完全解决堵车问题，但是却能够指导我们改善交通拥堵的现状。甚至，当任何政府尝试治堵（或是实施任何政策）的时候，都不能忘了斯密和他的“看不见的手”。

为什么？

让我们看一下北京治堵的例子。

2010年12月23日，北京市政府为市民献上了一份圣诞大礼包——28条《北京交通改善措施》。

这28条措施涵盖了交通管理的方方面面，还特别包括了小客车数量调控（每月全市限购2万辆），停车费用调整，和外地车辆限行等等。

也许我是闲的，但我总觉得这些“按照科学发展观的要求”制定的政策，颇有不科学的地方。

治堵是个立体工程。城市功能区域如何合理规划，交通网络如何设计，公共交通如何配套等等等等，这些我可不懂。但是学经济的人，看到“限行”、“限购”、“调价”之类的字眼，总是忍不住要说两句。

限行，限购，必然意味着有很多想开车的人开不了车，想买车的人买不到车。这些为了“方便市民出行”的政策最终却为市民带来更多的不便！

等一下。你是不是在想，我上一篇文章里讲的那些庇古、科斯的，明明也是不让人开车去买可乐嘛！而我现在又说政府的限行政策不好，因为给市民带来不便。所以你觉得我又自相矛盾？

可我没有。

没错，堵车的根本问题是因为外部性造成的市场失灵，进而导致上街的车辆过多。我们要纠正这个问题，最终也确实是要减少车辆上街。但是你注意没有？无论是庇古还是科斯的策略，最后追求的都是车主主动选择不开车（无论你是因为怕罚款还是因为收了好处）。而上述这些政策却是由北京政府告诉你，不准开车上街，或是由摇奖来告诉你，不准买车。

这差别看似微小实则关键。因为这样的差别，前者便是科学有效的经济政策，而后者就不是。

为什么？

答案斯密早就告诉你了。

斯密理论的核心，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：个人受到利益驱动（incentives）所做的选择会让整个社会的福利最大化。

前文我们讲了，外部性的存在使得这结论有时不成立。但这问题其实很好解决，只要加个定语：个人受到“适当的”利益驱动（suitable incentives）所做的选择会让整个社会的福利最大化。而这“适当的利益驱动”就是斯密所说的“看不见的手”。（何为“适当的”利益驱动我们稍后再讲。）

这么说或许有点抽象。我们来举个例子。

回想一下你看过的香港连续剧：华仔和伟仔的“爹地”来向曼玉的“妈咪”提亲。华仔老实上进，从小喜欢曼玉。伟仔是个花心的帅哥，整天花天酒地。曼玉的“妈咪”要来两人的八字，掐指一算，招了伟仔做女婿。婚后伟仔依旧花心，曼玉整日空闺独守。华仔失去了深爱的曼玉，终日郁郁。

你可能觉得这故事编得离谱。就算是港剧里也不能有这么糊涂的母亲！

好吧，你对。但你想想，抛出限行、限购政策的北京政府难道不就像曼玉的“妈咪”？

人与人之间可以有很多差别：性别、年龄、体型、健康状况、教育水平，还有职业、生活习惯、兴趣爱好等等等等。这些差别使得人们对各种经济资源也会有不同程度的需要。或者说，同样的资源对不同的人来说，价值可能不同。就拿开车上班（的权利）来说。一个人腿脚不便，那他可能更希望开车上班；另一个人想减掉肚腩，他就可能更愿意走路。不说不同的人，即使是同一个人，在不同的时间点上对同样的资源也会有不同程度的需求。上一篇说到你因为下班打算去超市买可乐，所以选择开车上班。但你今天买了可乐，明天就不用再买，所以明天你可能就不会想开车。

经济学的核心问题，是如何将有限的资源作最有效的配置。而所谓“最有效”（efficient），简单说就是把资源配置给最需要的人。（这里有一个关于公平的问题，我们后文再讲。）

曼玉应该嫁给华仔而不是伟仔，因为华仔比伟仔更爱曼玉（权且忽略曼玉的感受）。如果华仔和曼玉结婚了，他们会很幸福，而伟仔也没什么损失。同样的道理，如果仅有一个可以开车上班的额度，那就应该分给那个腿脚不便的人，而不是想要减肥的，或者分给今天的你，而不是明天的你。

但是北京政府不知道谁腿脚不便，谁想要减肥；更不知道你打算今天还是明天去超市买可乐。所以它只能用它认为“公平”的方法：随机规定某某尾号的车今天不能上街，或者摇个号规定谁谁谁不能买车。结果呢？结果曼玉就嫁给了伟仔！（从概率的角度来说，算八字跟摇号差不多。）

斯密在他的《国富论》里就指出了政府的这种干预反而会破坏资源的有效配置，损害公众的利益。斯密说，应该让年轻人自由恋爱。如果曼玉的母亲不干涉曼玉的婚姻，华仔会比伟仔更努力地追求曼玉，因为他有比伟仔更强烈的利益驱动。假设曼玉会嫁给最热烈的追求者（我知道我很天真），那“看不见的手”就会把曼玉和华仔拉到一起，而我们也就会看到大团圆结局了。

这里有一点值得多说几句。到底什么是利益驱动？

简单说，你做一件事的利益驱动就是你从中能得到的好处。但具体一点，这其中包括了你由之得到的资源于你的价值，也要包括你必须为此付出的代价。比如说，华仔的利益驱动就包括了他娶到曼玉之后所能得到的快乐（正利益驱动），也包括他追求曼玉时必须付出的努力（负利益驱动）。因为他比伟仔更爱曼玉，所以当两人付出同样多的努力时，华仔的（净）利益驱动要比伟仔多。于是当伟仔不愿再付出更多努力时（正负利益驱动相等），华仔还会愿意继续付出。（熟悉经济学的朋友注意，这里我没有计入机会成本。）

这就是“看不见的手”的秘密！在不受干涉的情况下，各人的付出必然与需要成正比。而最多的付出必定来自于最有需要的人。

上文描述的自由恋爱其实颇像自由市场。如果我们把付出的努力想成是付出的价格。那华仔与伟仔对曼玉的追求就好比两个人在市场上的竞价（当然不是要把曼玉看成商品）。

斯密的理论告诉我们，就像自由恋爱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，自由市场可以做到资源的最有效配置。而这其中的关键就是价格！

你是不是觉得我又扯远了？

明明在谈堵车嘛。怎么一会儿自由恋爱，一会儿又扯到价格上去了？

我没扯远。堵车的原因正是因为价格错了（市场失灵），而治堵也正要从价格着手。（这里说的不是曼玉母亲的那种治堵。）

具体怎么治？

下篇再说。

（待续）